他細細地搓著淡黃果實外頭包覆的淡褐色薄皮,好不容易弄破了,終於滾出了果實,飽滿的鵝黃,姆指般大,奶黃奶黃的,他遞了過來,示意一口吃下。
我低頭就著口,抿住球珠,舔了一圈,咬破。
淡淡的甜味滲出,帶著一股特有的澀味,我咬著咬著,忍不住甜笑出來。「挺好吃的,這什麼?」我問。
他頭也沒回,低著身繼續尋著。「姑娘。」
我唉了一聲應著,乖巧地等著吃,但是仍好奇地張望著他的動作。
他起身,手頭上滾著幾顆乾黃帶著破裂的燈籠球,一個個手指拈破,擠出球果來。看了我一眼,他淡淡地解釋:「這東北人叫姑娘,就是燈籠果。」
我感覺到臉上帶起了一股燥熱,窘紅了臉跟耳垂。他好笑地伸手把處理好的奶油似地鵝黃果子遞在我眼前,示意我吃下去。
還記得差不多是這個季節,他彎著腰尋著姑娘喂我,口裡卻說著這是他母親種的,也特愛吃。我張著正甜滋滋咀嚼的嘴,驚得合不攏。心裡暗罵著:你他ㄚ的是陷我於不義嗎?我都快吃光了這院落裡看起來成熟的燈籠果了。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憋笑不住,笑得頭顫肩顫的。
我努力地翻了翻白眼,心想要是他娘回來見著只剩下半青不黃的生燈籠,會不會以為還沒到季節?
可惜了那一池塘的綠水不深,不然淹死自己前,應該先把眼前這不孝子給順手淹死去。
我腦袋瓜裡已經在幻想著怎麼把他一頭壓進水裡,旁邊的青苔綠得扎眼,感覺就是我一腳就能滑進水裡,或跌在池邊的一堆亂石上。那水靜靜地,底下浸著片片爛到剩葉骨的青楓,層層疊疊的,看起來清澈卻又讓人不敢伸腳下去。
那炎熱的下午,兩個人坐在落地窗旁,吃著姑娘果,喝著玉姐打好的西瓜汁,望著院落裡靜靜的綠水,枝椏上奮力在盛夏鳴放的蟬,天空淨藍得刺目。
※※
前幾天到朋友家做客,他剛學步的男孩,歪歪倒倒地走在院上,靠著一個盆景喊著姑娘,朋友從冷氣房裡走出去,幫他的男孩挑了幾顆果子,剝好後讓男孩再一次歪歪扭扭地拿來給我,糯軟地喊著:「姨~吃!」
我笑著接手,卻忍不住笑出聲,想起了曾經有個傻ㄚ頭,應了一個男孩喊姑娘。
朋友說他家男孩挺愛吃的,盆裡的快被吃光了,小孩子也不懂得挑成熟的,常常是吃得一口酸澀。
思及當年那個彎腰仔細挑撿著的男孩,還有睜大著眼好奇看著他動作的女孩,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細緻溫婉的男人,我也還是像個孩子一般容易好奇打量人的女人,年頭過去了,姑娘的味道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