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小編說:

作者褐鼠波本的臉紅紅連載「拉子閣樓」系列重新回歸,讀來細膩而寂寞的文字令人回味再三。(複習上篇:【拉子閣樓】Ms. 只有側臉的女人

photo credit: I get lost in the smell of the wild roses III. via photopin (license)

05

小鞠的信很迷人。她每次來,總是在放學以後,喧囂的下午四點半,人車都在傾斜的日光中擁擠穿梭。她將書包反揹,遮住校徽,削短的頭髮,左耳的銀色耳針,白淨的臉,樸素的黑框眼鏡,都讓她看起來平凡而寧靜。

每當米爾為她開門時,她都已經換上貼身的白色 T 恤、黑色長褲,手裡執著一枝即將綻放的白色玫瑰,對自己淺淺一笑。她的笑容冰涼沉靜,是獨自一人才會有的溫度,彷彿白日的生活和她毫無關聯。

有的時候,米爾確實會錯覺小鞠是一個只活在當下的玫瑰少年。

米爾會取一個玻璃杯,將之洗淨,讓玫瑰得以安置。小鞠會趁這段時間逗弄米爾的貓。米爾的貓素日高傲,有陌生訪客時一概拒絕現身,唯有小鞠來的時候,貓會自窩藏的書櫃上跳下,緩緩將頭靠向小鞠柔軟的手掌。在那個天色逐漸暗去,散發些許花香的閣樓內,看著那個蹲踞的背影,米爾有時會錯覺,這樣的場景,似乎曾經錯落在回憶中的某處,以迂迴的方式重新浮現。

第一次見到小鞠的時候,米爾知道她是一個空洞的人。她的目光注視的是遙遠的他方,但也因為遠方始終沒有過來,她也沒有辦法離開故鄉,因此,其實對於從未見面的遠距離戀愛而言,她們之間並不存在當下。

有些事情米爾沒有說。她很明白感情的脆薄如冰,只要失去庇護,只要失去曾經賴以維生的網路或文字,只要失去需要和連結,一切都會似水淡褪。這幾年,信件裡的語句經常甜蜜溫馨,構築一個家的溫馨樣貌,小鞠和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子討論陪伴、討論愛、討論共同豢養一隻狗的生活、討論那些好像隨手可及的未來,她們的想像綿密如雲錦,有時米爾相信她們在無人能摧毀的地方建構了一個平行時空,現實生活未竟的那些撫觸,都在夜晚的夢境中一一成真。

高中畢業典禮那一天,是小鞠最後一次帶她的信來。那天她沒有帶花。

小鞠來的時候,米爾不需要為她準備顏色。一個渴求日常的寧靜的黑白少年,只需要黑色與白色的交織,為她的生命上色。米爾為小鞠拉起衣袖,露出左邊的上手臂,挑選了細細的筆尖,開始繪圖。她先簡單地勾勒出草圖,動作緩慢,好讓小鞠的訴說可以更加完整。她珍惜這一次的會面,不單單是因為這很有可能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更因為以往她祝福青春的逝去,唯有這一次,是她親手將這個孩子送往遙遠的未來。

在這兩個孩子的故事裡,是因為相似的顏色,而相知相惜的。相似的家庭背景、相似的黯淡青春、相似的光亮想像,因為共享一樣的痛,而能在空氣裡感受彼此的呼吸。「她曾經比我早了一季走過這個世界,」那個在沙發上低垂眉眼的少年說,「哪怕是一個很煽情的單位,也沒有關係。」

這個單位恐怕是米爾聽過最浪漫、最一廂情願的時間差。這樣的時間差,在米爾現在的年紀看來,簡直是怵目驚心。但是,在署名妮可的那封信裡面,最後一行是這樣寫的:「你是我所見過的,最頑固,最堅強,最不甘的女生。沒有人會忘記這樣的女生……」

待顏料乾涸,已經是夕陽將盡的時間了。在剩下的一點點餘光中,小鞠站了起來。米爾瞇著眼睛,仰頭看這個帥氣清朗的少年,少年在背光的陰影中對她溫柔地微笑,然後低下頭,冰涼的嘴唇觸碰到自己溫暖的唇瓣。米爾承接了這個吻,柔軟的舌尖小心的舔舐,細細的吻著她,像是一種保護,吻去那些冰冷和不安。

她始終沒有閉上眼睛,張眼凝視少年微微顫抖的睫毛,少年急促的鼻息間繚繞著一股玫瑰的香氣,是一種橘紅色的芬芳。

小鞠的胸膛平坦,線條硬朗,摩娑時還能感受到唇邊枝枒般的青鬚。

在小鞠的手臂上,標示的是一個小巧精緻的指南針。或許,在風雨飄搖無法定位沒有地圖的旅程之中,妳需要一個方向;小道總在盡頭分支蔓延,即使失去前行的路徑,總會有一個人,能成為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