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耶娜,日式酒吧媽媽桑,從 25 歲入行至今於條通待上十二、三年了。她說這個地方給她太多,把她從女孩養成獨立女人、給她愛情、友情,生活。而回頭看看條通逐漸沒落的身影,又每日得和社會污名單打獨鬥,她於心不忍。

今年,席耶娜成立五木條通發展協會,辦了第一屆條通藝術季。敞開大門,她讓更多人走進來看看條通真正的樣子,她想喚起的,是整座城市之於情慾文化的敏感帶。

條通小姐:我們是外交第一線

席耶娜從做日式酒店小姐到自己開日式酒吧,在這個圈子裡打滾十多年,她深受這裡一套獨特文化影響。她告訴我,日式酒店的宗旨是陪伴,很多媽媽桑的客人都認識超過二、三十年;酒客是朋友、每夜的聊天喝酒是交心。

「我覺得我們是外交的第一線。」席耶娜說,日本人有下班後喝酒的文化,他們來的時候會特別放鬆,與小姐交談是紓壓。而每日在沙發上等待他們的那一份情,他們擱在心裡,時不時會送小禮大禮,被調回日本、幾年後有機會回到台灣,也一定會再回去看看熟悉的店家。

她說她在條通這麼多年,常常會遇到日本客人來問說「你知道這間店嗎?之前開在這裡的......」而她只能尷尬的笑說它可能已經倒了。

「像日本有流行什麼東西,我們都可以第一個拿到。」她像孩子一樣笑著,「前陣子流行雷神巧克力,大家搶得要死要活,我店裡一兩箱都送不出去。」她說條通帶給人的附加價值太多,「絕對不是給你來爽,給你帶回去打一炮就沒了。」

「如果今天我跟你真的只有一夜情,你還會跟我二、三十年嗎?」條通的夜,用人的體溫交疊,我想著那是一個多美的溫柔鄉。

而這個地方的人情,也不只在自個店家裡關起門來的互動上。

她說因為這一帶受到很多歧視的眼光,所以條通人有種異常的團結:「譬如看到有客人醉倒在路上,我們不認識,但會幫忙叫計程車或救護車,撿到手機就丟便利商店。」在這裡很少會看到撿屍的現象,店家和客人像朋友,知道對方明天還要上班開早會,喝到一定的量就不再上酒、還會提早趕他們回家。

很多人不敢走進林森北,總覺得那是非之地,夜夜酒酣耳熱,情色慾望暴力交雜。但看在席耶娜眼裏,條通人的團結也維持著這一區域的治安,「過了長春路是台式酒店的天下,那裡我就不敢保證。但條通內我覺得很安全,甚至比信義區還好。」另外她也打趣地說,什麼黑道的問題他們沒有,因為條通內店家小,根本也沒有油水可以撈,「你都不用來恐嚇我,我自己就先倒給你看了。 」

成立合法性專區,台灣還要讓我們等多久?

席耶娜回想自己剛入行時,是台灣景氣的尾巴,當時日式酒店都還幾乎每日滿座;直到七、八年前景氣下滑,加上政府掃黃,條通一夜興衰,沒落在這個世紀初。

談起台灣的性文化,她覺得偽善者太多;性專區合法像是一個遙遠的夢,文萌樓倒了、條通污名化,性產業為什麼像燙手山芋,醜陋的是情慾本身還是人性?

席耶娜說到自己曾在澳洲打工度假一年多時間,當時她就在妓院裡賣性感內衣。

「在澳洲,妓院是合法的。」一走進店家會看到櫃檯,通常是男生接待,他們也保護裡面小姐的安全。從業的性工作者每三個月都要到性病防治所去檢查性病並取得證明,而有了這份證明店家才會用你。另外在性專區保險套是免費的,各種尺寸、口味都有。

因為發現澳洲的性感內衣很貴,席耶娜生意頭腦一開,從台灣批貨到澳洲賣,生意好得不得了。她到性病防治所找性病防治推廣手冊、最後一頁有店家的資訊,再一間間去拜訪。而她一直記得第一次在小姐的房間裡看到一張像玻璃紙的東西,好奇地問那是什麼:「妳不知道嗎?這是給客人舔妹妹用的,預防性病傳染。」小姐的回答讓席耶娜又驚又喜,想著一套性交易合法法律多麼重要,直來直往、正式需求,保障客人也保障性工作者。

只是回頭看看條通,還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孤立無援。

席耶娜想著它能不能是下一個新宿歌舞伎聽、香港蘭桂坊、中國酒吧一條街......,這裡是一個多麼獨特的地方,「整個台灣我覺得只有這個區塊有著最多元化的店家,有第三性公關店、Gay bar、T bar、男生的店、女生的店,各個性別來到這裡都可以找到跟你頻率相同的店家。」

只是年華走到這個年頭,條通還有多少未來可以等待?

夜行林森北:我們有溫柔,你要不要買單?

於是,席耶娜想了很久,要怎麼樣可以推廣條通這個地方?

她最一開始土法煉鋼的印了八百多份開會通知單,想召集這裏的店家共同討論,「很多店家都把我當作我是推銷員或者騙子,還沒講第一句話就把我趕走,有的還當著我的面揉掉那張紙。」她也只是笑,說我們做一行,店家難免防備心比較重一點。後來第一次開會只有兩個人來、第二次甚至沒有人來,她開始知道行之困難,但路還是一步一步的走著。

「我受條通這個地方太多。」席耶娜的眼神肯定,講起條通,她知道這裡是屬於她的後青春、她生活的所有:「我從一個專櫃小姐肥肥笨笨的,進來這個行業,到現在可以有穩定收入、有這麼多的人脈,還學會怎麼看男人,都是因為這個地方。所以我不希望它像雙城街一樣沒落。」她接著說,除了她以外,這裡還有好多媽媽桑跟其他從業人員,每天上大夜班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回去養大自己的小孩,「她們都有太多太多故事。」

初來乍到,她曾經看過條通的繁華,如今她走在道路的中途,她不願這處夜色在她眼前如煙花般絢然即逝。訪談完也接近凌晨午時,席耶娜說她最喜歡條通的這個時刻,當大部份的日式酒店店家即將打烊,她會看路上計程車的空車率,就知道今天條通的生意好不好。

我看見她走在街道上,凝視這一個夜晚;我明白了對她而言,條通不只是誰的一夜春宵,而是對這個城市恆常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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