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公關作為一個高工時、高情緒勞動的行業,你是否曾好奇他們真正的內心世界?

專訪入行十二年的男公關貝勒,我看見他長期日夜顛倒、每日最常接觸的都是在暗夜裡發生的那些;從客人累積一天帶來的種種、酒精催眠後的虛實,到公關內心角色互換的掙扎界點。

一個晚上可以發生多少事情?一個做十多年的公關可以累積多少情緒情感,又能丟棄多少?宿醉與甦醒之間,有些人事他看得多了,也便一路走過來了。

男公關的暗夜與白天

和貝勒約訪那晚,我們的談話不停被他的手機來電打斷,「抱歉、抱歉」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但我只覺得新奇,知道電話那頭是他的同事,說貝勒有熟客醉倒在計程車上不知道回家的路。於是他像個貼身保母一邊聯繫,因為暫時抽不開身還得請人幫忙照顧他的客人。

他說公關其實沒有真正明確的上下班時間;在店內營業時間之外,他們也時常陪客人唱歌、喝酒、吃飯、約會......。「如果讓人覺得你只有在上班時間找得到人,他們會覺得你太現實。」於是,他們會盡量保持手機開機,也會時不時看一下通訊軟體,貨真價實的「24 小時服務」。

「呼叫器」一響,「錢櫃唱歌來不來」、「心情不好,陪我喝一杯」,要不要去?男公關往心裡評估和感覺,偶爾一陣掙扎,「其實下了班跟客人去唱歌,還是聽他們抱怨自己白天工作如何、和男朋友老公如何,我們還是在耗那樣的心神。」貝勒告訴我,做全日陪伴好友、鐘點貼心情人,說穿了這就是一種長期經營的方式,「但公關入行,不就是為了要賺錢嗎?」就像所有工作一樣,這不過是他們找口飯吃的方式。

「在上班以外的時間找你們出去,會算鐘點費嗎?」我問起,「那要看公關個人。」貝勒告訴我,也看你們的關係、看這一場約會的性質為何。或者可能這次算,下一次不算,找一個人情上的平衡。他們做的是人際、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既談情又談錢;無價與量價之間,如何計算劃分?

我想著這是一條條黏膩纏繞的關係線,雙方彼此拉扯、隨時改變答案。有需求有供給,如何個你情我願,沒有標準答案。

誰玩得起,一場場戀愛遊戲

而在私人與公共之間,最糾葛還是感情莫屬:「有些人一進門會說,她想來找戀愛的感覺。」包廂約會、粉紅氛圍營造,做一場名義上的男女朋友,俗稱戀愛客。

日常關心、體貼接送、牽手擁抱,曖昧似真似假,演得好變好,演不好,暈船的沈船的成災成荒。

「這個是最麻煩的。」貝勒劈頭就告訴我,「一開始說好了彼此關係是什麼,但到最後要是有一方認真了,問題就會開始。」因為男公關得繼續上班,客人會繼續來,沒辦法只顧妳一個人。這時候對方可能就會開始吵,或者連續打很多通電話,甚至會向其他客人宣示主權。

「所以我現在幾乎都不接戀愛客了。」 貝勒喘口氣,說那樣真累人啊,「這件事說穿了就是,她要那種感覺,你可以給,但又不能讓對方覺得那是真的。」

但他也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不只客人,男公關自己也會暈船。於是,要分辨我現在是演的、我現在是真的我自己,抽離角色之間如何困難,自在他們心裡。

「有時候喝多,情感會放大啊。」界線都是人自己畫出來的,有時候你耗費許多心神力氣去維護,只是當酒精下肚,幾度模糊之間曖昧總是毛毛細細、嵌進張合孔洞,明白人的感情不過這樣脆弱。

脆弱而柔軟,孰真孰假。

如何做一個「專業」的男公關

他說之前有個新人問他,坐檯的時候到底該怎麼表現?「我就說你為什麼要取藝名?因為你現在扮演的就是這個藝名的角色。你不是原來的那個你。」

我想到「貝勒」這個公關藝名,也是我初次聯繫到他時的第一印象:滿清公爵、貴族王子,彬彬有禮的紳士形象;總之有一些幻想、有一些夢境,不像是現實生活中真正存在的人。一直到邀請貝勒填寫專訪同意書,我才知道了他的本名。在那瞬間,我突然感受到眼前這個人的踏實:他不過就是那個每天可能與你在捷運站擦肩而過的,其中一個路人。

而直到夜深人靜,他交替著另一個身份;穿梭在林森北街道上,他做夜裡的紳士。

只是當長期在黑夜白天顛倒、身份置換的環境裡,公共與私人的空間將如何清晰區分?他提到自己剛入行的時候,因為長期下來的作息錯亂、私人空間與時間破碎混亂等等,一度感到情緒上明顯的壓力:「你會發現自己開始容易生氣、容易不耐煩。」而他似乎說不清楚那是怎麼樣的一個過渡,好像過去了就沒事了:「我不知道欸。就像我一直用手彈你同一個位置,前面幾下你可能會痛,但到後面你就沒感覺了。」

對貝勒來說,今天客人進門就是想編織一場夢,而男公關們就像一群演員。你演得好,懂得「欣賞」的人自然會感到開心。「公關不就是要讓每一個進門的客人感覺到物超所值、覺得總是可以讓我看到你就開心嗎。」

說到這,貝勒的手機又響了;我示意沒關係、快接吧!而看看手錶,才知道已經凌晨一點多,我忍不住感到一陣疲倦。然而,屬於男公關的時間才正要開始。

而他或他們心上那塊已經麻木的地方,像是他們的保護色,陪伴他們搖搖晃晃地走過每一個這樣深又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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