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盡頭無關乎遺憾？一起來看看電影《之前的我們》對於「關係」破框且摩登的敘事。
由韓裔美籍導演、編劇席琳宋（Celine Song）所執導的電影《之前的我們》描述一對兒時玩伴幼年分離，在往後 24 年間生命分岔、錯過又交疊，是一段關乎於愛、理想、追求與選擇的故事。
《之前的我們》英文片名《Past Lives》在華文的語境裡有近似於「前世」的意思，而在韓文的語境中，則與「因緣（인연）」兩字息息相關，關於前世情人與今生的選擇，導演有著詩意卻不落俗套的詮釋。
之於導演，因緣即是關係，因此眾生之於因緣，與其說是渺小，不如說是對今生的選擇有所通透，明白「愛」這件事情，它始終不會是線性且單一的，「愛」是我們為了能延續一段因緣，所願付出的全部努力，以及那些未曾被提及的所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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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之前的我們》劇照
哪一種愛情足以謂之平凡？而又是什麼樣的因緣才謂為不凡？
總體而言，《之前的我們》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浪漫愛情電影。
電影敘說從小一起在首爾長大的諾拉和海成，因為諾拉的舉家移民而斷了聯繫，十二年後，兩人透過臉書再次聯繫上彼此，展開了一段為期不久的「視訊時間」，在深知兩人難以突破距離限制的情況下，諾拉毅然決然地決定再次斷了聯繫。
在此之後的十二年，兩人線性的生命各自開展，諾拉與同樣生活在紐約的作家亞瑟在藝術家駐村時相識，為了取得綠卡早早地結婚；海成如願前往中國短期交換，結識了女友。
他在大學畢業後當了兵，覓得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安逸而平庸地，毫無懸念地長成了一名，在諾拉眼中相當「韓國」的男性。
「He is so Korea.」諾拉如此與亞瑟分享。
圖片｜《之前的我們》劇照
關於這份自幼時萌芽，牽縈半生，始終含蓄卻不證自明的「愛」與「因緣」，導演總讓它們站在界限之外，僅有眼神的互動，才能夠讓觀眾稍微讀出海成內心的淺淺波濤，以及始終必須得克制、再克制的愛與喜歡。
而關於「真愛」的探索，導演幾乎以一種相當調皮的心態，把青梅竹馬的童話故事，和天時地利人和所滋養的平凡愛情擺在天秤的兩端，藉著亞瑟之口，窩在諾拉的肩窩，輕輕地丟出一句句獨白似的台詞──
：「如果我們沒有在藝術家駐村時相遇，如果我們不都剛好單身，如果我們不是剛好都住在紐約，如果我沒有辦法為你的創作提供建議，如果你不是剛好需要美國身份，那⋯⋯我們是不是根本不會在一起？」
：「青梅竹馬相隔 20 年重逢，發現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我肯定是妨礙他們的邪惡美國丈夫。」
但究竟什麼樣的愛是刻骨，哪一種愛又是平凡？關於成熟大人之間的關係，以及談吐遺憾的儀態，《之前的我們》將一切處理得細膩、優雅、哀傷、沈著，並把長長的告白放進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凝望，同時將真正的關係訴諸言語。
正所謂──說不出口的，是前世的因緣；而總是能夠坦然相見的，才是今世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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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之前的我們》劇照
「因緣」的正解：是遺憾還是選擇？
全劇裡頭，我很喜歡導演處理亞瑟角色時的那種狀態，深刻地詮釋了成年人如何將委屈化作理解，將猜疑化為信任，更將「我的擔憂」訴諸深刻的表達，而非歇斯底里的反制。
亞瑟說：「他坐了 13 個小時的飛機才來到這裡，我不會要求妳不准去見他，他是妳的兒時玩伴，而且妳總不會就這樣跟著他回首爾吧？」諾拉堅決地說：「你還不了解我嗎？我絕不會為了任何人錯過彩排。」
「對，我懂你。」亞瑟回道。與其將初戀進貢神壇，歌詠遺憾的無可取代，成年人的愛體現於終將明白──那些「出自於我」的選擇也是因緣的一部分。純粹地將愛訴諸命運，太低估了生而為人基於自主選擇的能動性。
而太純粹地將愛的選擇與命運拆解，又太低估了愛的多元，以及愛所能夠創造的奇蹟。《之前的我們》在這複雜的關於愛的概念裡頭，試圖拆解那些因為浪漫而顯得不真實，以及因為真實而顯得不浪漫的部分。
全都拆分開來，才能夠看見，關係與關係之間，確實有很多很多的模糊地帶，然而選擇如何釐清霧霾，理解在自我、承諾與遺憾之中究竟「我想要什麼」，「我的選擇」才顯得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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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之前的我們》劇照
最終，在《之前的我們》這部電影裡，沒有誰錯過了誰，沒有誰在佛前求了千萬年卻丟失了的愛情，有的只是對於愛如何在「關係」運作過程中積累與生成的充分理解，於是才有了全劇最美的橋段。
諾拉與海成透過導演的鏡頭長視，維持著不踰矩卻又不太遠的距離，誰也沒有前進或是後退，就那樣長長地、長長地凝視彼此，直到車來，諾拉目送海成上了車，望其遠行⋯⋯。
原以為電影會就此打住，把餘韻留給與遺憾告別的當下，把情緒奔送給即將被紐約夜景給大力覆蓋的寂寞的海成，然而導演卻將鏡頭持續地定焦在諾拉身上，並隨著諾拉緩步地朝自家走去。
行至家前，焦慮的亞瑟蹲坐在玄關口的階梯上，看見諾拉返家，上前擁抱，電影的最後，諾拉倚著亞瑟的肩膀啜泣，毫無顧忌地，真誠地表達了自己對於失去的悲傷。
彷彿在說，這樣一段關係，因為誠實而無所背叛；因為理解愛在人生命中作用的複雜性，而理解和接納；因為真正的愛便是在這樣哭泣與擁抱、訴說與傾聽、信任與賦權之中，才得以長成。
因為──「這是我的人生，我選擇和你一起過。」於是無所謂遺憾，一切盡是意願的使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