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 Covid-19,讓因先天疾病而癱瘓的梅蘭妮,選擇雇用性工作者柴斯,完成 43 歲以來的「性」初體驗,也打破了社會對身障者「去性化」的錯誤認知。

文|不是貓

梅蘭妮(Melanie)因先天性疾病,雙腿癱瘓、雙手行動受限,3 歲起必須在輪椅上生活,直到 43 歲仍未享受過戀愛或非醫療性肢體觸碰的滋味。一場 Covid-19,讓她下定決心要改變現況,勇於嘗試雇用性工作者柴斯(Chayse),不僅完成性的初體驗,也開啟了她想要追求愛情的決心。

被否定的性需求,身障者多元面貌的忽視

挪威科技工業研究院(SINTEF)的研究管理者 Stine Braathen 指出,身障者常被認為他們的性與「一般人」不同,同時,社會論述也傾向忽略他們的性需求。

在全球各項性別平等調查中,北歐國家向來名列前茅且注重多元共融,若其官方研究尚且如此結論,那麼其他國家的身障者在追求「性滿足」的困境更為艱困,也就不難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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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妮的故事給讀者帶來極佳的啟發——身障者同樣也有性的需求。而她在「性」所面臨的問題,其實也和不少非身心障礙女性相仿,例如:對不符合「完美身體」社會規範的焦慮、擔心自己無法妥善完成性行為等。


圖片|Photo by Josh Appel on Unsplash

身障者的「性」在社會主流論述下似乎是某種禁忌,我們可以看見天生缺乏四肢的力克胡哲(Nick Vujicic)結婚生子,他被視為勵志典範,一如其他積極正向的身障者被視為「生命鬥士」或「正向楷模」。

媒體總是專注介紹力克胡哲是如何克服身體障礙、追求美好人生、成為他人激勵,然而這樣「完美」的典範似乎不能與「性事」共存,就好似即使有了幾個孩子,他仍舊沒有性生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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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新聞報導也有類似的情形,雖然有部分媒體會關注「手天使」這群樂於助人的志工,但遺憾的是,具有性需求的身障者本身依然不是新聞焦點。在報導或訪問中,被強調的依然是身障者在「初體驗」之後帶來什麼正向生命改變,而不是聚焦於他們也有性慾(sexual desire),或者引導大眾認識他們對性的想法。

圍繞著身障者的社會論述(discourse),傾向將其「同質化」為:生命的每一天都必須面對挑戰、永遠要保持正能量才值得稱許,禁止與「不道德形象」沾上邊(包括性)。

這些社會期待也成為對身障者的道德性束縛,特別是身心障礙的女性。男性身障者或老年男性的性需求,是已經被台灣媒體端上檯面的社會議題,而女性身障者的性卻仍是遭忽視的。

追求性滿足時的性別化困境

身障者遭遇的性別化歧視令人警覺:這將是一個需要從教育著手的議題。

男性身障者更常面對「他們還能硬嗎?」或者「他們要怎樣『動作』」的疑問,而少被質疑是否仍有性慾。台灣知名 Youtuber「Chairman 椅人」在 20 歲時遭遇車禍而下半身不遂,必須靠輪椅代步,他就曾在影片中正面回應問題:身障者一樣有慾望,但能不能行為則看個人受傷的嚴重程度。

相對的,女性身障者則受到更多「她們依然是可欲對象嗎?」,以及「她們有性欲嗎?」的質疑,人們多半並不關注她們的陰道是否能濕潤,而是直接把她們「去性化」(de-sexualization)。


圖片|Photo by Jon Tyson on Unsplash

不同性別身障者所遇到的處境差異,正反映了台灣社會的性別規範(gender norms):男性應該作為性的主動者、男性的性快感只能透過硬了之後射精而來,男性「還能不能硬」是肯定陽剛特質(masculinity)的主要來源。

相對的,身心障礙女性仍舊被視為男性凝視(male gaze)的對象,性吸引力總是必須被審核(男性卻不必),除此之外,女性的性慾被低估,並且被視為「隨時都準備好的」「性行為中的被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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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基於性別規範延伸出來的「正常的性」的概念,絕對有礙於身障者對於性滿足的追求。倘若我們不能積極運用教育體制和社群媒體,以更多刻意為身障者呈現符合現實的性論述,他們在找尋性行為對象的時候就更易被侷限,甚而被汙名化(stigmatized),想成為他們性行為對象的人也可能會有更多顧慮。

如 Youtuber Chairman 椅人這般,坦然使用主流自媒體分享自身經驗,確是一個值得鼓勵與努力的作法。對於年輕世代來說,這樣的分享更少訓話的意涵,相對容易被接納。然而,我們該進一步探討的或許是:

在自媒體如此蓬勃、人手一台手機的現代,為何台灣身心障礙族群們仍多半不願公開講述關於「性」的生命經驗?更有甚者,我們能如何排除讓他們裹足不前的原因,並正面支持這樣的行動呢?

性經驗與大眾戲謔眼光

除了以上對身障者的「性」的誤解外,當身障者主動或被迫分享性經驗時,社會輿論展現的敵意和歧視,往往隱藏在戲謔背後。

曾出版自傳《五體不滿足》的乙武洋匡,在被揭露性生活多采多姿之後,網路馬上出現「五體不滿足,下體大滿足」等譏嘲性的言論,甚至「他到底如何從事性行為」一事,也被畫成地獄哏圖。

這是非身障者幾乎不會遭遇的敵意,乙武洋匡面臨的不僅是道德上的譴責(婚內出軌),更多的是針對他肢體障礙身份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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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中,我們可以看見輿論對身障者追求性有多麼不友善,敵意環境很可能讓他們選擇對性生活三緘其口,而後續的身障者則缺乏這方面的楷模,認為自己不應「奢望」有「正常」的性生活。

如何教育社會大眾正確認識身障者的性需求,是當務之急。其次,我們必須認知到:即便梅蘭妮透過性工作者獲得性體驗上的滿足,她仍舊意識到這僅是「職業關係」,並且不滿足於此,而想更進一步尋找「愛她且願意免費為她做一切的人」。


圖片|Photo by Romina Farías on Unsplash

或許,有些身障者對於金錢酬庸發生的性行為深感滿足,但不可否認的是,必然也有一群身障者渴望具有愛的性關係。

「手天使」服務固然值得推行,但如何改變社會對身障者的觀感、提供適切的友善環境,減少或消弭身障者生活中面臨的物理性障礙,使其在客觀條件上更容易覓得伴侶,是政府以及你我都應正視的重要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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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諸世界較為知名的身障人士,如:力克胡哲、乙武洋匡、楊恩典(臺灣口足畫家)、蓮娜瑪莉亞(Lena Maria)等,不難發現他們的共通點—皆有著堅定且真心的支持團體,長期在其生命歷程中陪伴與鼓勵。不管是充滿愛(與能力)的家庭也好,或者如楊恩典有六龜育幼院作為成長後盾也罷,這種支持團體對於人的健康成長都是重要的。

是故,我們可以齊力監督政府推動相關政策,提供這些身障者的支持網絡所需的協助;此外,多元共融的環境不會自然產生,獎勵主流媒體(包括自媒體)訴說身障者的親身經歷,以扭轉大眾對於身障者的狹隘想樣,也是必要之務。

身障者獨特的生命經歷不該被化約為刻板印象和勵志模版中,唯有讓社會正確認知身障者思想、經歷與需求的多元性,才能讓更多如梅蘭妮般的身障者獲得你我皆已有的平等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