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麼多女孩的故事,今晚,想聊聊自己的。就從17歲開始吧。

那年,我搬進了高中校園裡的女生宿舍。這對我來說是既親密又帶點害怕的開始。該怎麼說,我從小就不喜歡與女孩們太過親近。

是什麼原因我也難以再清楚回想起。自我搬進這個混著青春期女孩氣味的緊閉建築物裡,和著廉價香水味和乳臭味,它總飄忽在空氣裡,時而清楚時而模糊不見;總之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濃郁而難以呼吸。

但我總能若無其事地走進裏頭,就像其他所有女孩一樣。

記得吧,我們偶爾就從設計太過巧小的制服口袋裡掉出衛生棉或沾了經血的內褲,掉在走廊上或者洗衣間裡。啊,當我走進洗衣間,我看見那一件件淡藍色和粉色的內衣翹起毛邊,毛球上還沾了洗衣槽裡勾出的塵汙。隔壁一件不走清純風,深紫色的底鑲著黑色蕾絲邊,但細看縫製邊線就知道是一中街買來一件 290 的便宜貨。穿它的女孩想像有一天會被另一個人一點一點脫去自己的制服上衣,看見她性感初熟的身體。

但在這之前,廉價內衣一次次被攪進公共的洗衣槽裡,她等了一夜又一夜,黑色蕾絲邊線慢慢脫落、斷裂,內裏加厚的襯墊起了毛球,掛混在淡藍色和粉色的內衣中間,看似還沒年輕過就蒼老的陰核。

「欸,他昨天吻我了,怎麼還不摸我啦。」

「靠!妳很淫蕩欸!」

「妳不要羨慕啦,改天我介紹他朋友給妳,一樣腳很長哦。」(我們總覺得腳很長,「那個」也會長)

總是這樣,我們用粗俗的言語和行動破壞彼此對彼此的美好想像。

然而,她們會帶著那個年紀獨有的表情看著妳笑,或者跳上妳的上舖間,和妳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睡一個下午。她的髮間總混著花王洗髮乳的氣味和些微的汗臭。她輕輕睡去,毫無聲響,就像死去了一樣。而我總睡不著。

這是我待過的女生宿舍。我總若無其事地走進裏頭,若無其事的混入這個難以區分你我的空間裡;我常常覺得心臟是繃緊的,和自慰時高潮來的那一瞬很像。

記得一次,我在外待得太晚,壓著宿舍門禁死線回到寢室,喘呼呼地望著淋浴間,卻等不到一間空的位置。

「一起洗吧?」室友 C 手拿著臉盆和睡衣提議著。再晚一點就沒熱水了。

「那妳不能偷看我哦!」要和另一個女孩坦承相見,對我來說彷彿比在男生面前脫光還更緊張。

「好啦,誰要看。」C 打鬧著,一邊走進其中一間淋浴間。

我們背對背迅速地把衣服脫了。我一邊開啟熱水,架在牆壁上,一邊擠了沐浴乳塗滿全身。這時,C 突然伸手取了一些水,在我身上搓揉著泡沫。

「好癢!」我驚呼一邊縮起雙手,一轉身看到 C 的身體。

C 的上峰非常飽滿,腰間已經突出一層不多也不少的脂肪,皮膚像是沒有曬過太陽那樣死白,浸在白花花的泡沫裡就像一只精靈。比起我扁平的上身、看得見肋骨和下塌的臀部,我以為自己根本沒有來過初經,是在青春成長階段被遺忘的孩子。

C 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讓乳房輕輕擺動,豐勻的胸部擴散了她的乳暈,偌大的咖啡色塊印入眼裡,我往心裡微微一震,像是第一次看清女人身體的模樣。我忍不住側頭細細地清洗自己,我的下體莫名燒熱著,我對於 C 在我面前氣勢的樣子感到焦慮與不滿。

好幾年後,我記得自己初次看到男人的陰莖時,心裡也多少是驚駭的。但這種驚駭和那種不一樣。前者是預期中的,看到另一個性別的性器時會有的破滅和重組(妳總在撕裂般的疼痛以後又著魔般地愛上交合的快感),後者則是不確定的、跳躍式的,甚至令人不安。

我該如何面對另一個明明和我一樣的身體,但卻充滿著讓我無法想像的突起和凹陷?我要如何假裝接受、平靜的去看她們始終和我不一樣的疼痛與快感?為什麼我們相同,卻又相斥?為什麼我要在妳妳妳之後,感覺到一陣難以平衡的羞恥?

那一晚,我夢到了我姊姊。

在我升上國中那年,家裡重新分配的房間,我和大我三歲的姊姊分到了一間雙人房。

接近大考,我經常熬夜,而她則早早就入睡了。我把房間大燈熄了,留下眼前一盞桌燈,桌燈的光線總是照著她的側臉。

說起我的姊姊,因為年紀的關係,她總是走在我前頭,比我提早進入一個又一個女孩成長的階段裡。譬如那年,她開始和男孩約會,他們第一次牽手、接吻。我聽著她說,覺得戀愛的滋味甜膩無比。又譬如那年,她初入女校,她愛上了一個女的。她開始研究女同網站、穿細肩帶衣服。當她的行徑被家人發現時,他們調出她所有的通話紀錄,說她不知廉恥。又譬如那年,她說她到朋友家玩,有個男孩趁房裡沒有人,把她壓在床上、拉扯她的衣服;但好險有人開門進來了,救了她一命。

我聽妳說這些事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呢?

我知道,當我在家裡廁所垃圾桶裡看到妳剛丟下的衛生棉,腥紅的色塊熏得我眼睛發酸。我想著牽著妳手的那個男孩、扯著妳衣服的那個男孩,他們肯定也看過這個。但他們從未看過妳的身體,他們找不到好的方法,他們的急躁刺得自己心痛。

在夢裡,妳握著我的手說著:妳長大了吧?懂事了吧?告訴妳哦,其實,我早就和那個男生做愛過了。就是那個,總是穿格子襯衫在我們家門口等我的......

我握著姊姊的手滲著汗水,下一秒就滑掉,任她消失在白花花的泡沫裡,像一只精靈。

醒來後,枕頭濕了一片。

「怎麼啦?」C 懶懶地問著,「夢到什麼了?隔壁校那個男生?腳很長那個?」 她傻呼呼的笑著。

C 的桌頭燈照著我的方向,讓我一度覺得是這燈燒得我發熱。我面帶煽紅,一邊想著她嘴上說的那個男孩。他總是頂著比我還長的瀏海,身上散發著西瓜香水味。我喜歡靠近他,沾沾他身上的味道,然後穿著那件外套睡覺,一邊感覺到自己的輕浮和深淵。彷彿唯有這樣,我才不會感覺到自己身上有的,一股初澀且幼稚的醜。

我看著靠近光源的 C 的側臉,她的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屬於我想像中,女人的氣味。

我癡癡的望,癡心妄想。

「對呀。」



但我們都不要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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